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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岩】去日无多

本文主要围绕着21卷增添的“砍掉家主头颅”这一设定展开,可能会给人带来不适。缘岩两人的交流和互动并不多,主要是以岩胜的角度来描述“他怎么看待这一段关系”、“他最后的想法和动机”等等,有很多个人捏造臆断的内容。

想要评论和点心,不为别的,至少让我知道现在圈里还有人(瘫)也不提什么灾后重建了,劫后余生,之后也不会有新的痛苦了。让我们在夷为平地的废墟里煮些面条填填肚子吧。



"我永远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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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胜取下一枝鲜嫩柔软的细柳条,左手挽起紫色的袖口,食指与拇指捻着绿色的软枝,把那叶鞭绕着自己的右腕缠了一圈。等柳枝首尾相触,岩胜便掐住衔接处,指甲把柳枝掐出深色的伤痕。他抽出柳条,看着那细枝的长度。

仅仅是略看了几眼,岩胜眉间的褶皱便突然加深了。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极阴郁,将那柳条扔在不起眼的墙角,转身回到那群正在挥刀习武的同伴中去了。

“岩胜,你去做什么了?”

性格热情的柱向他打招呼,而岩胜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有些渴,我去喝了些茶。”

语罢,岩胜抿起嘴,也加入其中开始挥刀。然而他挥了几下之后便觉得不对,肌肉酸软得很快,果真不是他的错觉。岩胜更加咬牙切齿地挥刀。

那柳枝也是一个确证,他的右腕的的确确要比以前细了些,他的肌肉正在一点点萎缩,而生命也在一点点流逝。

 

开启斑纹的武士将在二十五岁死去,这无解而绝望的病症是既成的事实。

这样的气氛笼罩在整个鬼杀队之中,简直叫人喘不过气来。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能听到不远处传来隐隐的咳嗽声,不知又是哪个剑士在受着病痛的折磨。

这一晚,岩胜又听见有人夜咳,而这次仿佛更加严重,甚至有什么器皿被横扫在地的声音。岩胜无言,他皱着眉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随即缘一温暖的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兄长,不要听那些了,请安心睡下吧。”

“……”岩胜语噎,随即他吹灭了油灯。缘一的手和脚袭过来,将岩胜紧紧怀抱住。岩胜尝试着甩开他的手,挣脱无果之后悻悻放弃,甚至搂住了缘一的手臂。

说到底,和缘一形成这样的关系,这件事至今还是让岩胜十分恍惚。自他来到鬼杀队后,他原本对缘一抱有疏远和敌意,然而久而久之,他们就像两颗磁石那样自然而然的抱在一起、滚到床上。

这绝对是错误的,但是借此他能看到缘一不一样的一面,从他口中吐露出的爱语总是让岩胜不知所措。那些话绝不该是对着自己说的……但是岩胜还是会沉默着继续听下去。

反正他做错的事情那么多,也不差这一件了。岩胜纵容自己堕落贪恋于这种快乐之中,他唾弃着自己的肮脏却又一点点贴近太阳,像烤火的猫。

 

 

“您找我。”

岩胜推开纸门,端庄跪坐着,他看着缠绵于病榻的男人。

“你来啦……”产屋敷在其夫人的帮助下,缓缓坐了起来,他带着一种朦胧的微笑,凝视着继国岩胜。

然而继国岩胜也毫不畏缩地与他四目相对,他冷冷地看着这个虚弱而将死的男人。

鬼杀队的其他人都十分尊敬产屋敷,把他视为首领、主公和父亲,眼中的狂热和崇拜简直要喷涌而出。而岩胜作为局外人,则总是在这种狂热之间若即若离,冷眼注视着这不寻常的崇拜。

加入鬼杀队后,产屋敷名义上也是岩胜的主公。然而在此之前,岩胜也曾是继国家的家主,比起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更像以平等的白绸所联系着。也正是如此,岩胜得以冷静的观察和评价产屋敷。

诚然,岩胜知道产屋敷有着值得如此的魅力。他温柔而包容,声音带着让人飘飘然的神奇魔力,能够让听者对他产生信赖和依恋,这是领导者善用的手段,但岩胜却鄙夷这点:缠绵于病榻的握不住刀的男人,用花言巧语蛊惑他人驯化成自己的狗,与强大无缘,也就无法品尝胜利。

“药医向我反映,最近你总是去讨要止痛和止吐的药。”他说道。

岩胜皱皱眉,他强忍住了咂舌的欲望,跪坐的双脚脚趾蜷缩了一下,他很烦躁。自己明明百般嘱托不要告诉别人,那多嘴的庸医,居然转头就往外说出去了,还是告诉了最难对付的这个人。

“你也‘开始’了吗?”产屋敷问道,他的语气居然有些不忍。

‘开始’,这个词是队中武士们讳莫如深的词语。斑纹剑士在25岁之前定会死去,在那之前便会渐渐虚弱,像秋日的枯草那样一点点衰败下去。

岩胜顿时觉得很好笑,倘若不是在这种严肃僵直几近窒息的场合之中,他几乎要发出讥讽的鼻嗤音。这个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人,居然在同情自己这个尚且强壮的武士吗?这实在是太过荒唐,岩胜甚至都没有受辱感。他只是沉默着,用安静的壳将自己包装好。

产屋敷对着妻子耳语了几句,那女子便略行一礼,退离了屋子。这下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产屋敷开口了。

“能请你靠近我一些吗?这是个很失礼的请求,但是我依旧希望你满足我,我想摸一摸你的手臂。”

产屋敷这番话语让岩胜惊愣,然而他也只是瞳孔收缩了几番,并没有流露出失态的诧异。产屋敷也好,缘一也罢,难道在这鬼杀队之中,龙阳之好是盛行的吗?但是转念之中,他想到产屋敷有妻有子,也不过就是摸摸手臂罢了,只是自己想得太多。于是岩胜便起身走向产屋敷的床褥旁侧,再慢慢跪坐下了。

仅仅是靠近些,岩胜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他被冲得屏息,产屋敷有些愧疚地笑了笑:“很抱歉,我也知道现在自己体味难闻,还请你多见谅。”

到底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主公,作为武士,岩胜绝不会做出无礼之举。岩胜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紧接着挽起自己的袖子,把有些苍白的手腕裸露出来。

产屋敷的手,虚弱、冰冷、干枯的手覆了上来,抚摸着他手臂上的肌肉,眼中流露出向往来。

“倘若我也有这样一双手就好了。”产屋敷说,“如果我也有这样健壮的身体,能够在阳光下挥刀,我一定能为你们做出更多的事情。”

岩胜并不言语,他只是温驯的伸着手臂,让那裹着一层紧皱皮肤的枯骨揉捏着他那正有萎缩趋势的、尚还健康的手臂。他看着这样的产屋敷,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这份怜悯对他而言是没有必要的。彼此的时间都不长了,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而恍惚之间,产屋敷的身影与自己模糊印象之中的生母重合了。

“我的母亲也缠绵病榻许久。”一张口,岩胜便后悔了,难道自己也受到他这蛊惑的影响,变得大脑混乱了?然而一旦开口,就没有停下的道理,产屋敷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他,倘若这时犹豫闭嘴,会给自己蒙羞。于是他只能继续说下去。

“然而我从来不知道,她瞒过了所有人。”除了缘一。但是岩胜没有说,没有必要,“直到她死了,我才知道这些,她从不告诉我。”

产屋敷听了,微微一笑:“疾病是痛苦的事情,它会使肉体衰亡,使精神腐朽,浑身散发出迂臭味。”

岩胜没有说话,他屏息听着,倒要看看这鬼杀队的圣贤能给他带来什么教导。

“受病痛者,是不愿将自己这一面告知亲爱之人的,仅仅是看到亲爱者为自己流下眼泪,就会感到不忍。”产屋敷缓慢而虚弱地说着,口中发出一声叹息,“你的母亲是不想让你担心吧。”

 

自那场和产屋敷的交谈之后,岩胜整晚都处于恍惚之中。就连缘一前来向他索取欢|好时,他也被动到近乎顺从与配合。而深夜之时,他们突然谈起了前些日的一桩惨剧。一名普通的队员被变成了鬼,别无他法之下,那可怜的队士被手刃了。

缘一是个慈悲善良的人,说到这里,他发出了难过的叹息声。然而岩胜从被褥里侧过身看着缘一的眼睛,问道:“如果我变成鬼了,吃了很多很多人,你怎么做,缘一?”

岩胜看着他的弟弟露出有些愣怔的表情。其实他并没有变鬼的打算,但是说出这种自我伤害、又让氛围变得凝重的话来,让岩胜感到十分快意。他想看到缘一的多种反应。

可是缘一眨了眨眼,伸手去摸岩胜的脸颊:“兄长一定不会是自愿变成鬼的,因为兄长是个温柔的人。”

岩胜感觉喉咙又痒又痛,胃部翻涌。

“因此,就算兄长变成了鬼,我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缘一说道。

 

直到更深的夜里,岩胜一直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感觉喉头如同被针所刺,胸口也钝痛,他强撑着起身捂嘴咳嗽,喉咙、嘴巴舌头和手掌都热乎乎。他看到手心有粘稠的赤色。

而睡眼惺忪的缘一被他的动作吵醒,朦胧地坐了起来,揽着他的肩膀问他:“兄长,怎么了?”

岩胜连忙将手上的东西遮挡住,随手蹭在布褥上,他向缘一说:“没事,我只是吸进了些灰尘,喉咙里痒。”

这小插曲没能打破任何东西,他们依旧同枕共席的躺下,缘一的呼吸声逐渐沉稳规律。而岩胜脑中回想起产屋敷的话。

受病痛者不愿将这一面告知亲爱之人。

就在刚才,他向缘一隐藏了这些。

身侧的呼吸声平缓,缘一固执地握住了岩胜的手。他的手很热,简直像太阳把岩胜的手包裹起来,岩胜感觉自己要被灼伤。

缘一是自己的亲爱之人吗?岩胜想要否定,可是他微微挣脱开缘一的钳制,转而一点点分开缘一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岩胜自己也不明白。

 

 

 

 

时日过的很快,初春过去,已经是烦闷的盛夏。岩胜已不再去揪扯柳条测量自己的手腕了,反复面对既成的事实只会让他烦躁不堪,索性逃避,退而不去面对自己正在渐渐虚弱的事实。

而就在那一天的夏夜里,他在屋脊上遇到了鬼。自己正在变得虚弱的身体、如无油枯灯的寿命,还未抵达的境界,一切让他烦躁而无助的死局都有了解决的方法。但他拒绝了鬼王的血,说还想回去整理一下思绪。鬼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仿佛是在揣测他的意图,但最后还是饶有兴趣地同意了。

岩胜恍惚地回到了房间里,缘一不在。自己的身体离着消亡的那一日已经越来越近了,他甚至已经无法隐瞒,缘一体谅他,让他在本部休息,自己前去猎鬼。

然而这样的体恤和怜悯,对岩胜而言也是侮辱。

他在自己和缘一共用的房间里发呆。他将要离开这里了吗,离开这里,与缘一永别吗。

岩胜刚刚又呕吐过一回。腹中其实没有东西,只有些酸水,他看到地上那摊深黄色的体液,里面夹杂着很多新旧血迹,鲜红色和陈旧锈棕交杂。

疾病是痛苦的事情,它会使肉体衰亡,使精神腐朽,浑身散发出迂臭味。产屋敷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岩胜捂住红肿的脸颊,看着墙角的蛛网发呆。蜘蛛舒展了一下肢节,拨弄蛛丝。那细长的,如同拉成长丝的月亮一般的蛛网摇晃颤抖,像是在拨弄岩胜的脑神经,岩胜感到自己的颅内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震动。

猛地,他突然回过神来,在这沉闷而熟热的夏夜里打了一个剧烈的寒战。他攥紧了饱蘸水的湿抹布,搅乱了那一团蛛丝,赶走了无辜的蜘蛛,把那里的尘土擦干净。吃空的飞虫尸壳飘下来,飘到岩胜的手臂上,他神经质地擦掉了,动作飞快。

月亮的光很强烈,银色的光涂抹在装饰的酒具上。精美的漆具刷上一层月亮的奶白色,像是涂抹了一层新鲜的脑浆,又冷又油腻,让岩胜的喉咙口发紧,舌头一点点打结。

泪珠一点点淌落下来,摔破一地的碎银子。岩胜攥紧了那块布,把水渍和污浊都擦干净。

他要快一点,把这些东西都擦干净,快一点。

 

 

岩胜提着刀,拉开了门。屋里很黑暗,只点着一盏灯火豆烛。今天是一轮巨大的、让人窒息的满月,随着纸门的打开,如乳的月光倾洒下来,青色的月光逼退了那橙红色的豆火,照在卧床的人身上。

产屋敷浑身缠满了绷带,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用那只浑浊的眼睛微微眯着,凝视继国岩胜,他的眼中带有笑意,说道:“你来了。”

岩胜没有说话,他居高临下看着这将死的人,手中握着刀,他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

产屋敷的情况已经更加恶化,原本浑身的草药味变成了腐臭味。一具白骨上寄生着无数尚且还能蠕动的腐肉,他靠着药物苟延残喘,在岩胜眼里,杀死他比捏死一只刚生下来的猫崽还要更容易。产屋敷是他名义上的主公,既然他决意要去效忠新的主人,那么自然也该将这段旧的关系斩断。这不是复仇、不是作为鬼对鬼杀队的攻击,而是对自己过往的告别。

岩胜抽刀出鞘,月光泼泄在刀刃上如一层薄水,在这闷热的盛夏带来刺骨寒意。

产屋敷发出轻笑,他似乎并不恐惧,也没有丝毫求饶的打算,只是微笑着,如同那一日般和岩胜交谈。

“你今日可以斩杀我。可破了此戒,你将要化为恶鬼,丧失人的尊严,让亲爱之人痛苦,成为游走在大地上的孤魂,你会后悔吗?”

岩胜嘴角微微抬了一下,那是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容,他高高举起刀,锋芒在月光下让人头晕目眩,而在这时,脑海中有个声音传了出来。

“兄长一定不会是自愿变成鬼的,因为兄长是个温柔的人。”

“因此,就算兄长变成了鬼,我也会把你追回来的。”

 

缘一的声音,像一把火热的烙铁狠狠捅进他的脑浆里,让他目眦欲裂。缘一温暖的手掌仿佛还有着余温,好像还握着他的手,传来炽热到灼伤的剧痛。他想要挥下刀去,可是关节像是锈住了。犹豫?为什么会犹豫?只要挥刀砍下,这一切的苦难都能被斩断。他那紧握着刀的手几乎都要松掉了。

烛火恍惚跳动着,有飞蛾朝着那豆大的火焰一次次扑去,让岩胜心中烦躁。随即有一只小小的蜘蛛自黑暗中出现,将那躁动的飞蛾扑杀吃下了。

而这个时候,他的胸口传来熟悉的钝痛,灼热感从肺部一点点往上传,一路涌到喉管里,他尝到了血腥味,手臂的肌肉酸痛不止。他的身体残破而腐朽,像快要坏掉的玩具,马上就要锈死了。

这具即将消亡的身体,什么也做不到。

于是岩胜心中那些迷惘和忧郁,又在这一瞬间浑然消散了。他再度握紧刀柄,视线模糊,眼眶中有些湿润,而他克制住了。他浑身冰凉,但是头脑正在沸腾。没错,缘一是他的亲爱之人,然而他绝不能止步于此。若想得到,便定会失去。永恒的时间和至臻的完美,他将要为自己这一生所追求的至臻境界斩断所有牵绊。砍下这一刀,便斩断上半生的凡尘杂事。留恋与情爱都将忍痛舍弃,他已习惯承受痛苦,这些割舍不足挂齿。他要亲手割掉那块肉。为了胜利,他什么都能够做到。

我永远不会后悔。”岩胜说道。

我是为了永远胜利而诞生于世的。”

他挥刀砍下,刀光一闪,划出银紫色的月牙。

 

 

岩胜单手抓着产屋敷的头颅,慢慢往外走着。那还温热的头颅滴滴答答淌着血液,拖拽出一条长长的隐秘河流。原来这活腐尸也是有温度的。

抬头看看月亮,岩胜眨了眨眼,他的脸颊溅上了产屋敷的血液,干涸之后流下锈红色的痕迹,让他的脸颊麻痒。而他的内心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和畅快。所有的忧愁都消散,所有的痛苦都迎风而去,所有让他内心煎熬如刀绞的情爱牵绊被他亲手斩断。他一无所有,但也因此他终于可以用自己那双空空如也却沾满血腥的手舒畅地拥抱月亮。

孕育着强大恶鬼的幼卵,拖拽着漫长的血路,朝着那巨大的疯狂的月轮慢慢走去。


END

啊啊……我第一次写文把自己写哭了。写到最后那一段时突然毫无征兆的流了眼泪,然后大哭了很久。

又和朋友聊了聊,也许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永远的胜利,也许只是想要有人能够认同他,需要他,告诉他自己的人生是有意义的。然而没有,因此他只能追求剑术和胜利,这是溺水者唯一的浮木,倘若没有这些他就一无所有了。

因此我哭了更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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